等待最为难熬,特别是心里装着事的时候,心上重重地缀着个摇摆不定的坠子,一下下击打着胸腔,仿佛张张嘴下一刻事情就要从喉咙里跳出来。
树荫深深笼在十公主的心上,三皇子的人已经在此处恭候多时了,原是父皇在的时候他们就留置好的,原本三皇子举事失败,他们以为自己就要烂死在这个寂寥的行宫里了,没想到还能有这份机缘。他们眼中深深的都是对加官进爵的渴望,得了十公主的信,恨不得即刻就让他们带信去将皇帝围剿在刀下。
但这件事对十公主来说还是太难,她可以不眨眼地杀死伺候的奴仆,却不能毫无任何负担地杀死身体里有着与自己半身相同血脉的兄弟。
更何况,这人现在是皇帝。她总觉得事情进展得太过顺利,会不会有哪里不妥。可是,要是十二早就知道了刺杀的计划,为什么还会来到这行宫,甚至主动缠着她游猎?
十公主手里攥着缰绳,出神地想着,就算三皇兄成功了,他当皇帝就一定会比十二当得好吗?父皇还在位的时候,三皇兄就因为与江南勾结贩私盐而被父皇厌弃多年,其后一直专注于后院的莺莺燕燕,此时上位也都要过六十大寿了,还能当几年皇帝?这份从龙之功,怕不是很快也要削薄。
她有些后悔,却知道现在是箭在弦上,不得不发。
或许从十二将她囚禁在宫里肆意奸淫时,就已不得不发了。
皇帝在她身旁骑着马也慢悠悠地走着,还有半个时辰就到晌午了,他们只猎到了几只野鸡野兔,连只鹿的影子都没瞧见。
皇帝笑道:皇姐今日猎不到鹿,不知算谁没有机缘?
十公主白了他一眼,呿了一下,双腿用力促使马儿跑起来,不去理会皇帝的调笑。皇帝见她恼了,也挥鞭赶上,两人往后山深处跑去。
眼见得快进入密林,十公主将马一勒,回首看着不远处的随她而来的皇帝,闭了闭眼,在心中劝着自己皇帝罪有应得,幸而师父此次没有跟过来抬眼时面上已装作一脸不耐:陛下带着这么一队人,就是有鹿也被吓跑了。
皇帝笑着劝她:若不跟着人,怎么拖鹿回来?
十公主冷笑一声,一副要是跟着今日就到此为止了的表情。终是皇帝拗不过她,让一干侍从守在林子入口处,自己与十公主两人两马走进林子里。
她故意不去看他,攥紧了手里的缰绳慢慢让马踱着。皇帝见她速度慢了下来,也不说话,越往深处林间的路就越不平,林子里也寂静非常,鸟兽都不见踪影。
皇帝慢悠悠地驾着马,仿若不闻。十公主心里有事,假装在寻猎物的踪迹,只有她自己知道,缰绳已经被她手心的汗水浸透,一时间竟只有马蹄声哒哒作响。
皇姐。皇帝忽然开口,把十公主吓了一跳。
怎么了?
皇帝默不作声地盯着她看了许久,又展颜一笑:没什么。
于是继续走着,她只觉得到这片林子仿佛没有尽头,可以和皇帝就这么一直走下去。直到耳边传来一声急促的哨声。
皇帝仰头朝林子上方看去:不对,这声音奇怪。皇姐
话音未落,十数个蒙面人从密密的灌木丛中现身,十公主不动声色地往皇帝身后撤去,皇帝从腰间抽出了剑:让朕来,皇姐勿动。
为首的蒙面人一面朗声呵斥一面举着砍刀朝皇帝攻来:狗贼,女奴之子,竟敢篡夺尊位,今日就是我们匡扶大义之时!
皇帝冷冷一笑,起剑格挡:原来是为了这个,我当这半年的相安无事是你们主子认命了呢,嗯,你们主子是谁?
蒙面人并不答话,四周的人手像潮水一般朝二人压来。皇帝旋身一挑,将刺来的长剑踢开,他游刃有余地应对着几人的攻势,还能分出心神催促十公主坐稳。
十公主面色惨白,好似真的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刺杀给吓到了。身下的马受了惊吓,不住地蹬蹄,她牢牢地抓紧了缰绳,手上青筋暴起,连身上的佩剑也忘记抽出。
一息间皇帝已将率先攻上来的人砍杀,将十公主严严实实地遮在了身后。为首的见强攻不行,做了个手势,后排的蒙面人竟从身后架起了弓弩,就朝二人射来。
皇帝急急将十公主一扯,就地一滚借着马背挡住了凌厉的箭雨。趁着蒙面人装下一批弩箭的空隙,皇帝突地暴起,将在面前追砍着的三个蒙面人一剑挑开,拉着十公主在林中狂奔。
十公主被他紧紧地攥着,连脚下踩着的是什么都不在乎了,锋利的野草划在两人的骑装上,留下片枝絮叶,就这样狂奔在山间小径中。后边是追赶着的杀手,一路上惊起的飞虫走禽都在为这批不速之客让路。
她只觉得头顶上照下的阳光与他们如影随形,仿佛要照清他们这些人所有的罪恶。
奔走时不是没有顾及到方向,但是身后的人根本不给他们转换方向的机会。皇帝心里想着以往行猎的路线,一边安抚着身边从开始到现在都不发一言的十公主:皇姐,我身上有信炮!